论谈充闾

王充闾散文的乡土情结

【 字体:
2012-03-09 14:26:39  阅读次数:1568 次

王充闾散文的乡土情结

刘 丽

    关于王充闾散文的文学价值和艺术魅力,很多文学大家都从各自的角度给予了全方位的评价,作为一个资浅晚辈自知无法望其项背,便只能从自我认知出发,谈谈王充闾散文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特点,就是在他散文中随处充溢着的乡土情结。
    充闾先生的乡土情结在他的众多回忆性散文里面体现得最为明显,因为这些散文大部分是回忆先生早年的乡村生活的,如《望》忆母亲,《碗花糕》忆嫂子,《我的第一位老师》忆启蒙老师,《青灯有味忆儿时》忆私塾生活,《西厢里的房客》忆邻居,《吊客》忆乡间吊丧旧俗,《绿窗人去远》忆幼年女友……读这些散文,我们几乎可以把先生的早年生活完整地串连起来----“我的故乡在辽西的医巫闾山东面一个名叫“大荒”的村落里。当时的环境,是兵荒马乱,土匪横行……”(出自《青灯有味忆儿时》) “母亲从四十三岁时生下我来……我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姐姐大我二十二岁……不知患了什么病,在我两岁时她就故去了......二哥大我十六岁......不幸的是,在我三岁时,结核菌就夺去了他的年轻的生命……二哥殁后三年,我的当瓦工的大哥患了疟疾,庸医误诊为伤寒,下了反药,出过一身凉汗之后,猝然就断气了” (出自《望》)“我从六岁到十三岁,像顽猿箍锁、野鸟关笼一般,在私塾里整整度过了八个春秋……两位老师帮我造就的好学不倦与迷恋自然的情结….”  (出自《青灯有味忆儿时》) “后来我进县城、省城读书……”(出自《碗花糕》)。这些散文对先生的早年生活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描写,为读者徐徐展开一幅旧时乡村的历史画卷,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片段都是先生用深情的笔饱蘸浓墨勾画出的对故乡、故土、故人的深切怀念。
    从先生深情的笔触里我们不难看出,生他养他的那片辽西土地,给了他无限的激情和灵感,对他一生为人为文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
    《望》是一篇缅怀母亲的文章,母亲给了他生命,给了他母爱,也给了他“恋土情结”,母亲说“不亲近泥土,孩子是长不大的”所以“从落生那天起,母亲就叫我亲近泥土……把我直接摊放在烧得滚热、铺满细沙的土炕上”,在这片泥土里,母亲不仅给了他健康的体魄,还给了他做人的根基。在对待心智不全“笑婶”的态度上,母亲“总是严辞厉色地告诫说,这样地取笑别人,是很不道德的,——痴乜呆傻没有罪过。”对于靳叔叔遗落的四块银洋,母亲说:“人家血汗挣下的钱,我们迷着黑心眼子给花了,于良心有愧。”充闾先生深深地扎根于这样的泥土里,无论走到哪里,身上始终抹不去故乡泥土的烙印----本色和天真,这是充闾先生和他的文章一直保持的品质。所以,他在《用破一生心》、《他这一辈子》里,揭露和批判了曾国藩道德完人表象下的伪君子的实质和李鸿章油滑政客的丑恶嘴脸,最终对他们的评价是:“一个伪君子一个真小人”,“一生什么都有……唯一缺乏的是本色、天真”。正是这种本色和天真,让充闾先先生置身官场却醉心青灯古卷,淡雅而从容。《我的第一个老师》写的是充闾先生正规学堂教育之外的一位老师----魔怔叔。魔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一副又瘦又黄的脸庞,终日阴沉沉的,很难浮现出一丝笑容,眼睛里时时闪烁着迷茫、冷漠的光。魔怔叔处于什么样的境况呢----孑然独处、僵卧孤村、无端遭受了许多白眼。对于这样一个人,充闾先生却认为他“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他在当地,算得是最有学识、最为清醒的人”。因而少年充闾给于他充分的理解和肯定,“整天跟在魔怔叔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听他讲‘山海经’、‘鬼狐传’”,讲布谷、燕子、猫头鹰、鸬鹚和各种小昆虫。正是有了这样一段童年经历和这样一位启蒙老师,使得充闾先生既读了圣贤书,又闻了窗外事,既写得漂亮的文章,又“多识于虫鱼草木之名”。正如充闾先生所说,他感谢那段经历,感谢魔怔叔的指教。因为感激,所以怀念,所以难忘。《青灯有味忆儿时》描写了充闾先生接受私塾教育的童年往事,详尽描述了先生小时学国学、作文章、习书法,间或顽皮作祸闹学的一个个场景。从这篇文章里,我们对充闾先生的早期教育有了较为细致的了解,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先生的国学功力这样深厚、写作功底这样扎实了。翻开充闾先生的文章,随处可见他对古文典籍信手拈来、妥当引用,使厚重性成为王充闾散文独树一帜的特点。《青灯有味忆儿时》的字里行间体现出了充闾先生对早年私塾生活的无限留恋和怀念,且看这一句:“在马缨花的掩映中,微风拂动,风铃便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的声响,日日夜夜,伴和着琅琅书声,令人悠然意远。”这样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让人无限憧憬和向往。只有无尽的情思才能幻化出深情的文字,正如先生文中所言,“半个世纪过去了,无论我走到哪里,那繁英满树的马缨花,那屋檐下空灵、轻脆的风铃声,仿佛时时飘动在眼前,回响在耳边。”
    充闾先生的乡土情结还体现在对乡音方言的使用上。如《他这一辈子》中:“不怕你曾氏兄弟兴妖、起屁、尥蹶子,没有你这个‘鸡蛋’,我照样能作‘槽子糕’。”这纯正的辽西方言读来既不失历史散文的严肃性,又让人感到通俗、亲切、俏皮。《我的第一个老师》中的儿歌:“扁担扁担勾,你担水,我熬粥。熬粥熬的少,送给刘姥姥。姥姥她不要,我就自己造(辽西方言,吃的意思)。”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充闾先生离开乡村也为时已久了,但他对儿时的歌谣,对乡村俗语依然朗朗成诵,可见最深的记忆是挥之不去的。在《人生几度秋凉》里,充闾先生写张学良将军“少小离家,乡音未改,他把‘张学良’”读作‘张淆良’,‘枪毙’说成‘枪瘪’;‘哪儿’还是习惯地叫做‘哪疙瘩’,‘疙瘩’读成‘嘎瘩’”。充闾先生刻意渲染了这种思乡怀旧的气氛,不仅仅是对张学良将军思乡情感的一种理解和认同,也是他自己乡土情结的一种真实写照。
    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是饱经苦难的中国,沉淀着人们对于战乱、贫困和饥饿的沉痛回忆,充闾先生关于这个时代的文章却没有愤懑、愁怨和牢骚,相反处处充满着泥土的清新,充满着鸟鸣花香,充满着爱和感恩,被浓浓深情和浓厚的文化氛围包裹着,散发着阳光与青草的味道。我们不难看出,是这片让人深情眷恋着的土地给了充闾先生平和、率真的心性,让他无论身在何处都从容淡定。
    本色和天真是作家难能可贵的品质。充闾先生的文章笔触饱满,文风质朴,文字与思想自然融合,不矫饰,不扭捏,没有文字的华丽和语言的乖张,如微风拂柳,舟行平流,静静地、缓缓地让心情流出笔端,让读者穿越时空的羁束,重温半个多世纪前的凄清与热闹。然而,不久前看到的一篇关于充闾先生的散文评论却与我意相左。文曰:“文人都有乡愁,故乡和童年常常被美化得不似人间,反而是鲁迅对家乡的厌弃绝望令人耳目一新。母爱也是个写滥了的庞大主题,旗下充斥着千篇一律的爱和关怀,然而张爱玲剖析母亲的冷静理性教人难忘。即便朱自清的亲情散文《背影》,也因在记中渗入了成年子女对父辈的不耐烦,使得作品更有张力。这些奇崛品质在王充闾平庸的回忆中是找不到的,然而他实际上可以有所突破。”此番言论让人不敢苟同。散文不同于小说,不能为了构架故事和吸引眼球而随意编排,散文是根植于现实生活同时又反应现实生活的一种文学形式,不是虚幻的,不是空中楼阁,必须有现实依据。鲁迅对家乡的厌弃,张爱玲对母亲的冷静剖析都是真情实感使然,是对真实生活感受的一种真实捕捉,绝不是为了另辟蹊径、独树一帜、与重不同而刻意雕画。充闾先生对家乡是充满热爱和眷恋的,对母亲是充满崇敬与爱戴的,因此,散文中的情感氛围是一种真实的表达,难到非要为所谓的“耳目一新”和所谓的“张力”而对内心的真情实感进行刻意歪曲?我以为这不是对文学应有的态度。
    喜欢充闾先生的散文,不在于他有异于常人的政治身份,不在于他享有“南余北王”的美誉,不在于他获了什么样的大奖、出了多少本有分量的书,而在于他的每一篇文章传递出的文化积淀的厚重性和思想底蕴的深广性,在于每一个文字甚至每一个句读流露出的本色和天真。所以,充闾先生的每一文字都是需要精读和细读的,每读一次都会让人深深感慨文学精品的魅力所在。
主办单位:营口王充闾研究中心
版权发布:营口之窗网站 技术支持:营口爱思达计算机信息网络有限公司 (国家批准建站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