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追索
——读王充闾先生《春宽梦窄》之《历史上的三种人》有感
于珍（辽宁营口）
读万卷书，谓之“博学”；行万里路，谓之“广识”。如果一个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又“阅万种人，咏万物情”，亦当如何评价？吾不敢妄言。王充闾先生如是。
读王充闾先生的作品，首先震撼于先生国学积淀之深厚。仅《历史上的三种人》“欲望的神话”篇，先生就引用了西汉贾谊的《过秦论》、清人丘琼山的《纲鉴合编》、刘向《说苑·反质》、唐人杜牧的《阿房宫赋》、唐人的《枕中记》、《战国策》对秦始皇的论说。以及，上至魏晋、唐宋，下至明清、现代的诗人文学家对秦朝、对始皇嬴政及二世胡亥的评价，更达十五位之多。“祖舜宗尧自太平，秦皇何事苦苍生。不知祸起萧墙内，虚设防胡万里城”（ 唐人胡曾）。“儒冠儒服委丘墟，文采风流化土苴。尚有陆生坑不尽，留他马上说诗书”（清人陆士云）。“徐市楼船竟不还，祖龙旋已葬骊山。琼田倘致长生草，眼见诸侯尽入管”（ 清人朱瑄）。这些诗句，吾犹初诵。《欲望的神话》是王充闾先生近作《历史上的三种人》二十三篇文章中的一篇，而《历史上的三种人》是王充闾先生出版的七十余部作品中的一部。斑驳一点足以映全豹，先生之学富底蕴，非“饱学”“博学”可以定义。先生于“诗词歌赋，经史子集”的把控掌握，于东西方经典的通晓汇融，已然由“学问”上升为“智慧”。如若不然，焉可见，引据经典中，借喻掌故时，尤探囊取物般信手，似乎不是“引”也非“借”，恰自然的流淌。
从《读三峡》到《冰城忆》，从《西双版纳访书》到《祁连雪》，从《长岛诗踪》到《黄山“三人行”》，从《我漫步在纽约街头》到《东瀛观剧》，从《涅瓦大街》到《湄南河上》，从《金刚山诗话》到《马六甲记游》。读了王充闾先生的《春宽梦窄》，文化旅人的身影清晰浮现。一路且行且阅，且书且咏,且感且悟。用文学手法，以史学的眼光，以哲学的思维，从零距离于“山水自然风光名胜”，到“人文历史”之路， 而后至“人性、人生和人类精神家园”。其路之遥，何止万里？这一路是获取信息积淀知识增长智慧的过程；这一路是深度思索不懈追求的过程。禅释千古事，评说万种人。先生的作品，涵盖文学艺术、政治历史、社会心理诸多领域和层面。“悲哀如果还有笑，则人心尚有感有觉，此可谓悲剧之最初境界；若到了泪与笑都没有时，则为彻底的悲哀，自是悲剧的最深境界了”（《 我漫步在纽约街头》）。“历史的道路并不像涅瓦大街的人行道，它总是在曲折中前进的”（《 涅瓦大街》）。写云南大理下关的《三道茶》，是“熔娱悦、审美、教化作用于一炉，为人们在紧张、喧嚣、粗犷、变动的现代生活中提供了一方宁静的憩园和几丝温馨的抚慰”。“未经世路千重境，且饮人生三道茶。消受个中禅滋味，蹉跎险阻漫诧讶”。《三道茶》对于“初出茅庐、乍事未深”的青少年有益，对于“沧海惯经、风霜历尽”的老者有益，对于身处逆境者有益，对于“万事亨通，志得意满”者有益。
假如让我们用“人性”和“历史”两个词连起来造句，是不是很费神？假如让我们认同“人性”改变“历史”，是不是很费解？读过王充闾先生《历史上的三种人》，你便不觉得这两个词“风马牛不相及”。甚而至于它们是那样的不可分割。上溯历史，追索人性，让思索的半径探入千秋古人之灵魂深处。论王者，评政客，说文人。王充闾先生作家笔下 “人性化” 的历史人物形象，我们从中不仅看到人性如万花筒般的多个立面，也看到历史回归人性后的鲜活。秦始皇欲望的“无限、无度、无极、无止”，“燃烧、熄灭、失落、再燃烧”，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缔造了“千古一帝”。 也留下“焚书坑儒”让后人忌惮，也留下“万里长城”“秦始皇兵马俑”给后人仰瞻，也留下“徐福带三千童男女入海求仙”给后人想象。这一切是“时势造英雄”，亦是“人性”贪婪欲望极度膨胀的结果。汉高祖刘邦的无赖人格，宋徽宗的可怜懦弱，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无奈死神何”，末代皇帝溥仪“没有重量的生存”，解读的是一个个走下历史、走下圣殿、回归人性与道德层面的“人”。对普通人来说，“人性即命运”；对于王者来说“人性即历史”；对于处在中间层面的政要们来说，“人性即时局”。曾国藩、李鸿章、陈梦雷、张学良，当他们人性中的一个立面消长时，对时局、对时代都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而诸多才华横溢的文人，他们的命运，也因“人性”某个立面的消长而多舛。
然，“人性”中最根本最需要保存最需要展示弘扬的“真善美”，何索？从《春宽梦窄》中，我们不难看到先生追索人性“真善美”的“身体力行”和“借物力行”。《春宽梦窄》的题记中这样写道“因为人的思维都是在完全有限地思维着的个人中实现的，不能不受到时间的制约。”“好在奉行一个‘真’字，明心见性，本色使然”。以本真之心，对待大千世界，人生旅途，万事万物；以本真之心欣戚，忆恋，憧憬。以热切、纯情展现“今古乾坤秋一幅”，抒发“万里灯前故国情”。亦如《读三峡》，描写画、史、诗、意的三峡，吐纳皆乾坤，律动尽美韵。以美文写美景，带给人美的享受。亦如《青天一缕霞》，描写现代著名散文女作家萧红，一生“流离颠沛，忧病相煎，一缕香魂飘散在遥远的浅水湾”，别具一格。读罢作品，合上书页，举头极目。你会看到，一缕云霞渐渐溶化在岁月的青空，云天外，“真善美”的流云，“自由”的流云，依稀可见。《春宽梦窄》散文集里有一篇《买豆腐》。试问，亘古至今，谁家没有买过豆腐？谁人没有吃过豆腐？买亦买之，吃亦吃之。谁人想过“为人之道，须如豆腐，方正洁白”。豆腐有豆腐的“德”：无处无之，为“广德”；一钱可买，为“俭德”；食乳有补，为“厚德”；水土不服，食之可愈，为“和德”……。豆腐有“十德”。那么，人，应该有几德？
《春宽梦窄》还有一篇，名《追求》，读后感慨尤甚。一曰：哲学艺术的真谛，在于不断追求真善美；二曰：对于美，走近，却并不占有。美，也是不能被占有的；三曰：追求美的过程比占有美，更使人感到幸福；四曰：美感，不是功名利禄的物质满足，是一种精神上的充实与愉悦。五曰，对于美，人生代代无穷，追求生生不息，后继者绵延不绝。
是为结语。
